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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結局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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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結局(上)

燕懷崢回到太子行宮的時候已是醜時。

宮人們已經歇下, 只有值守的小t內官倚在墻根上打著盹。燕懷崢沒有吵醒他,輕輕自他身旁過,朝寢殿的方向走。

他盡量放輕了腳步, 生怕擾了旁人清夢。方跨進月洞門, 他的步子便猛地頓住。沈沈黑夜中,只有一扇窗子依舊亮著燭火, 女子俏麗的剪影倒影在明瓦之上。

那是雲眠, 是他於西境苦寒之夜, 想了無數遍的人。

燕懷崢眼眶酸澀, 快步走過去,推開房門。

雲眠正坐於燈下,手中拿著針線,不知在鼓弄些什麽。見燕懷崢進來, 擡起眼,朝他燦然笑了笑:“回來啦?”

就好像燕懷崢只是很尋常地出了趟門, 而他的妻子, 於深夜燃一豆燭火, 一邊做著事打發時間, 一邊等丈夫歸家。

燭火的光暖融融的, 也將她的那張小臉映襯得越發柔和鮮妍。

燕懷崢怔怔看著眼前一幕, 這於旁人再尋常不過的溫情,卻是他寂寂人生裏從未得到過的。

他在幽深寂寥的宮室長大,見慣了皇室的爾虞我詐、冷血無情,於這般的溫情卻鮮少體會過。

上一次體會這般溫暖時, 還是幼時在合歡殿中, 她的阿娘坐在窗前,也是那般溫柔地笑, 對他說:“小阿崢,你過來……”

只是那次,那點可憐的溫情尚未在他的心尖散開,便被冰冷的現實澆滅。他的阿娘隔天便死在了合歡殿中,臨死前,還說她從未喜歡過他這個孩子。

燕懷崢一眨不眨地看著雲眠,生怕稍一錯眼,眼前的美好便會如夢幻泡影般消逝。

雲眠已經放下了手中針線,站起身,款步朝他走來。

她著了件大紅裏衣,如瀑長發披散在身後,隨著她的腳步,一陣陣女子馨香在安靜的室內漾開。

她走到他身前站定,笑盈盈地牽過他的手:“在這楞著做什麽?”

直到掌心間滑進細膩柔滑的觸感,燕懷崢心猛地顫了一下,才恍然回神:這世間,終有一盞燭火只為他一人而亮了。

燕懷崢喉頭發緊,垂眸,目光落在她燦爛的笑顏:“怎還不睡?”

雲眠卻扯著他的手,將他往隔壁浴房的方向帶。“說好的,要等你的。”雲眠小聲說著,指節已經扣上他的玄鐵捍腰。

燕懷崢風塵仆仆而歸,一身風霜尚未來得及洗去,意識到她要做什麽,他喉間動了動,一伸手按住了她:“臟,我自己來……”

雲眠卻搖頭,她輕輕掙開他,繼續手中的動作:“我已命下人們自行歇去,今晚,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……”

她一件件替他卸去銀甲,從捍腰,到鐵甲批膊,再到群甲、護臂……直到褪到只剩裏衣時,燕懷崢的身體已經緊繃到了極致,再也克制不住。

蒸騰的水霧在整個房間彌散開,也給兩人之間添了幾分道不明的旖旎氛圍。

雲眠擡起被霧氣氳得濕漉漉的眸子,看著他笑:“怎的了?你難不成還害羞不成?”

她與燕懷崢成親許久,曾同床共枕、同塌而眠,而她卻從未真真正正為他做過什麽,更多的時候,都是燕懷崢在照顧她。

燕懷崢卻任由她調侃,如何也不肯松手。

這裏衣之下的軀體上,是醜陋的傷疤,是讓他自己都不願面對的不堪過往。便是平日裏,他都從不許旁人近身伺候的,又怎敢將它赤.裸裸展露給她看?

人人都道燕懷崢性子乖張難伺候,可誰又知他不敢示人的自卑和怯懦。

燕懷崢低垂著眼睛,聲音裏帶了絲不易察覺的祈求:“剩下的……我自己來,行麽?”

雲眠自然知道他在顧慮什麽,白日封祀壇之上,她親耳聽到他對燕釗說:他自甘生生世世活在不寧之中。因為燕釗的錯,小小的燕懷崢也懷著對暮凝霜的愧疚,自甘生活在黑暗和泥淖中。

聽到他的那些話,看到他那般掙紮的表情,雲眠的整顆心似被人狠狠撅住,疼得就要喘不過氣。她愛的燕懷崢,那麽好的燕懷崢,憑什麽要承受這些?

雲眠心疼極了,她不再勉強他,只是很輕很輕地環上他的腰,將他抱住:“你知道嗎?在你走的這些日子裏,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。我後悔之前沒有對你好一點,後悔曾經那樣無視甚至踐踏你對我的情誼,我更後悔沒有早一點發現自己心……燕懷崢,謝謝你好端端地回來了,謝謝你沒有丟下我一個人……”

燕懷崢任由她抱著,聽著這番話,身子輕輕顫了顫,有些不敢相信,低眼看懷中人:“眠眠……你……”

雲眠抱著他腰的手緊了緊:“燕懷崢,你不要妄自菲薄,你是這世上頂頂好的郎君,我無數次想,若你不能回來,恐怕,我此生,都不會再遇到如你這般好的人了……”

“我……好?”千言萬語哽在喉間,燕懷崢只覺胸腔之內被綿軟甜蜜的情緒填的滿滿當當,酸脹得厲害,哪怕再多說一個字,那無法克制的情緒就要噴薄而出,將他燃盡。

雲眠以為他不信,在他懷中揚起臉,很認真地看著他,問:“你知道當初山道之時我為什麽偏偏上了你的馬車,又為何要嫁給你麽?”

燕懷崢已經不能思考,只能順著她的話頭艱澀發問:“為何?”

“因為打一開始我就知道,你是個好人,也是唯一一個肯幫我的人,”雲眠已經許久不曾想起過前世,如今再說來,已經牽動不起她的半分情緒,她將前世之事一一細述,末了,才道,“我甚至還可笑地自薦枕席,你卻很嫌棄地對我說,你還沒饑不擇食到這等地步……”

如今再想來,雲眠只覺好笑,便輕輕笑出聲:“話雖說的不好聽,你卻還是幫了我,即使懷疑雲家同你外祖同西州軍的冤案有關,你還是幫了我……”她的臉埋進他的胸前狠狠蹭了蹭,“你說,這樣的你,要讓我如何不心動?”

雲眠語調平和,說得很認真,燕懷崢絲毫不懷疑她話的真實性。可對於前世今生這般離奇的事,饒是離經叛道如燕懷崢,也是忍不住大為吃驚。

在他楞神的空檔裏,雲眠伸出手,緩緩地拉開了他裏衣的襟帶。

絲絲涼意鉆入體內,燕懷崢猛然回神,反應過來時,裏衣已然滑落腳下,自已正赤.裸著站在她面前。

他的喉結輕輕滾了滾,悄悄攥緊了手掌。他緊張地盯著她的臉,怕她臉上出現哪怕一星半點嫌棄的神情。

雲眠只是盯著他看,眼眶忍不住發熱。他比走之前瘦了,也黑了,陳舊的傷疤外又覆上新傷,那是為郢州、為大庸留下的。

她盯著盯著,視線逐漸變得模糊,然後顫著手指,輕輕撫上了那傷疤。

燕懷崢的身體因為她的觸碰劇烈顫了顫,就要往後躲。

雲眠心下一刺,伸出雙臂攀上他的脖頸,將他強拉向自己,然後湊過臉去,輕輕吻上了那傷疤處。

她恨不得將自己的心剖開給他看,她哪裏會嫌棄他?她恨不得那傷疤是生在自己身上。

當那濕潤溫軟的唇瓣覆過來時,燕懷崢胸腔中積聚的酸脹猛地一震,達到了頂峰。搖搖欲墜的理智終於被繃斷。

他握住她的腰,將她一把抱起,低頭銜住了那雙不安分的唇瓣。

幾月前,她於庭前強吻了他,那滋味,讓他在西境的無數個日夜一遍遍回想,如今,嬌香再次入懷,心中被壓制了許久的欲.念便一發不可收拾。

食髓知味,不外如是。

雲眠只覺雙腳驀地騰空,正不知所措間,帶著海棠花香的侵略性極強的吻便朝著自己壓了過來。他炙烈如火,燒灼得她幾乎要招架不住,她又慌又亂,無所依憑,只能胡亂攀附他,以尋求重心的支點。可她哪知,她這般的迎合恰在他身上又加了一把火。

劇烈的心跳就鼓噪在耳邊。

雲眠從未嘗過這般滋味,如烈火灼心,又如被泡進甜軟的香蜜裏,恍惚間,只覺騰空的雙腳終於找到了著力點。

原來,不知何時,燕懷崢已帶她一同躍入盛滿著熱水的浴桶中。

火紅的衣裙在水面漾開,如同燃燒著的花蕾。

燕懷崢仍禁錮著她,向她索取。

“眠眠……”雜亂的呼吸裏,他的聲線變得低啞,“喚我……”

雲眠被這一聲喚,整個人都似融進那蒸騰的水霧裏,他聲聲誘導著,讓她抵抗不住,只能軟著嗓子喊:“夫……君……”

等到雲眠被他自水中撈起時,整個人已經軟得站不起來了,燕懷崢尋t了件幹凈的衣服將她裹了,抱回了榻上。

雲眠低頭看了眼身上繡著纏枝牡丹花樣的裏衣,想起方才那件被泡在浴桶裏的大紅裏衣,幽幽嘆了口氣。

燕懷崢替她擦著頭發上的水,聽聞嘆息聲,問:“怎麽了?”

雲眠撅起嘴:“我嘆我用心的一場布置,浪費了,可惜……”

燕懷崢楞了楞,擡頭打量,這才註意到,床榻之上放著的被子上,繡著的是鴛鴦戲水的圖案,而一側枕畔放著件大紅色的男子裏衣,同方才雲眠身上穿著的那件極為相似。

他的心驀地跳的厲害:“給我的?”

雲眠點點頭:“成親之初,我們未結發,也未行周公之禮,算不得圓滿,我便想著,若你歸來,定要同你結個圓滿才行……哪知……”她用無奈的眼神瞥他。

哪知,這大紅裏衣沒用上不說,燕懷崢竟這般等不得。

聞言,笑意在燕懷崢的眼中暈開:“不過,也不算晚。”

他看到一旁案幾上放著的綁著紅綢的剪刀,便伸手拿了過來,先是剪下自己的一綹頭發,又從雲眠發間剪下一綹,他用紅繩將兩綹頭發綁在一處,眸子亮若繁星:至此,你便是想悔,也不能了。”

雲眠眼瞧著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握著紅繩,十指翻飛,在那綹頭發上綁了個結結實實的死結,好像生怕松一點,它們便會散了似的。

做好了這些,燕懷崢正猶豫著要將這頭發存放於何處,雲眠開口道:“等一下。”

她翻身自一旁取出一只香囊遞給他:“放這裏。”

那是只繡著海棠花樹的香囊,繡工雖算不得精致,卻是她煞費許久的心血做成的,較之成婚之初那只敷衍了事的答謝香囊不知精巧了多少倍。

“好。”燕懷崢接過香囊,將頭發小心放了進去,又將香囊同自己的貼身之物放在一處,“如此,便算禮成了。”

*

封禪大典半路夭折,聖駕在黛山行宮處停留了半月,便匆匆回了西京。

西京城在燕懷旻的治理下井井有條。拋開心計不說,燕懷旻確實是位難得賢明的君主。

燕釗這次倒是沒有食言,回西京不久後,便頒布了罪己詔,自陳當年罪過和西州軍之冤,同時,也公布了太子生母乃暮氏郡主的事。

詔書一下,當年暮氏謀逆有多轟動,今日便有多震驚。

無數讀書人自發為鎮西王撰寫表文,為西州軍之功績歌功頌德,當年埋葬了西州軍數萬軍士的蒲城,如今滿城縞素,來緬懷殞命於此的英魂。

屬於西州軍的正義,遲到了三十年後,終於大白於天下。

或許因著太多的謾罵,燕釗回京不久,身體每況愈下。

聖人重病之時,太子燕懷崢與旭王燕懷旻日日來宮中請安,卻從未得燕釗召見。唯一守在燕釗身邊的,是那個數十年聖寵不衰的麗妃。

“聖人該用藥了。”麗妃端著藥盞來到榻前,扶著燕釗坐起身。

病了這許久,燕釗的眼窩深深凹陷,面色也泛著不正常的黃,便是再有名的侍醫也是回天乏術了,如今不過靠著些珍稀藥材吊著一口氣罷了。

燕釗聞得麗妃呼喚,艱難地掀開眼皮,看到面前依舊艷麗如花的妃子,燕釗眼中閃過不甘:“若朕與你能有個孩子,便好了……”

麗妃卻只是低下眼,柔聲道:“此乃天意,強求不得。”她一小勺一小勺,極有耐心地將湯藥餵燕釗服下,又用巾帕替他細細擦了擦唇角。

燕釗望著她,歲月似乎格外偏寵這位美人,便是這許多年過去了,她那張臉卻依舊精致鮮妍,絲毫看不出是三十多歲的人。

燕釗伸出枯槁的手,將麗妃攬到自己身側,挑起她的下巴,問:“麗妃來朕身邊多少年了?”

麗妃柔順地擡起臉,眼中波光流轉:“自您在凝霜阿姊殿中寵幸妾那日算,已經二十年了……”

聞得“凝霜阿姊”四個字,燕釗的瞳孔劇烈顫了顫。

麗妃卻輕輕勾起了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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